红豆枝下的白猫

告白之夜(四十)

      明天就是冬至节,监狱所在范围内守备疏于往常,狱兵们也放松在迎冬节日的热闹气氛里。

      戚戚的晚风吹过马厩,康辉提着燃油翻墙潜入了饲料场,警卫员沉于睡觉没有发现。他环顾四周,将两手的油桶洒在了饲料草垛上,然后从兜里摸出打火机点燃了火折子,霎时,火焰四起。

      警卫员许久才闻到焦味儿呛着醒了过来,此时已是火光满天,夜空中唯见血色渲染四方,宛如红旗飘扬,浓烟滚滚而起,层层涌动,像是在为谁助威,“来人呐!走水啦!救火!救火!”慌乱的人声吵醒了寂静的夜晚。

      夜行衣的披风下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玻璃窗户,狙击枪的目镜将朱军的额头清晰地暴露在狙击手面前,干净利落地一声枪响,玻璃“咔嚓”裂出一个子弹孔,子弹正中眉心。枪鸣声很快引起了警卫队的注意,大量的特务又集结到这里,连着两声枪响,狙击手击落了雨棚覆盖住了进入大楼的通道,延缓了特务的上楼查看的速度,由此迅速脱身。

      “打开牢门,现在要进行刑审!”康辉命令站岗的狱兵,狱兵刚掏出钥匙就被康辉一刀封喉,他冲进牢房利索地一枪崩开镣铐。自从上次董卿被单独关押之后,反而对他的行动有着极大的便利。今早得知秘密屠杀计划后康辉趁中午送饭通知了董卿今晚会送她离开监狱。

      “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配合你吗?”董卿始终放不下对康辉的那层戒备。

      “海霞同志已经部署好了你逃离南京前往解放区的路线和隐藏点,董宣司令今晚会带兵闯入卡口为你打开逃生之门。我这么说,你相信了吗?”

“其他的同志怎么办?你让我一个人苟且偷生,每一天活在临阵脱逃的愧疚和阴影里吗?我愿意为党献上我的生命,从我踏进这里的第一天起,就在等待这一刻的到来了!”

      康辉摁住董卿的肩膀,指尖用力到泛白:“我救不了所有人,集体越狱的计划我无能为。你的党需要你,董卿,你的同志们期待着你的归来,期待着你重新与他们并肩作战,活着远远比死了能做的贡献更大,明白吗?”

      长达十个月的牢狱生活使董卿的身体和心理遭受了不可逆的损伤,即将灯枯油尽,康辉抱起她,在走出牢房的那一刻,她仿佛获得了涅槃重生的力量,对自由的渴望迫使着她燃烧起斗志。

      正当康辉急匆匆要赶到停好车的地点,开车去往卡口时,周涛突然的出现使他怔住了脚步,一瞬间的紧张冲击过他的大脑。周涛穿着夜行衣,手里攥着狙击枪,显然是有备而来,而康辉,怀里抱着董卿根本无力应对。

      康辉像没看见周涛一样,步履匆匆地继续往前走。

      “站住!”周涛端起枪,一声喝住了他,“你火烧饲料场,劫狱,私自放走囚犯,你不怕中统局跟你秋后算账,死无全尸吗?”康辉闻声微微转身,露出高挺的鼻梁和冷峻的下颌线,“要杀要剐,周上校请便吧,董卿,我一定要救,这是我欠她的。”说罢,一意孤行地离去。

周涛看着他一点点远去,内心涌起不知是怎样的一种情感,一声闷响,手枪“咔哒”掉落在地,热血从她的胸膛缓缓流下,喷薄而出的血洒在了草丛里。

       董卿的话刺痛了她,也让她终于能强迫自己,面对现实,她做了错误的选择。和董卿优越的家境不同,周涛只是出生于一个普通而贫乏的家庭,她没有董卿那样的勇气的底气,所以在李修平对她抛出橄榄枝的时候,她选择了逃避,她不敢赌一个那样弱小的队伍会赢。在李修平被捕之后,在她再次选择了逃避,她不敢面对这个曾经引领自己的人,以对家的方式。

      但是这一次,她选择站出来,保护董卿。周涛没有忘记,她只所以义无反顾地成为一名军人,是因为她要保护千千万万个和她一样平凡而普通的百姓,那些手无寸铁的民众,孰是孰非,她已经有了答案。

      行刑的日期并不是明天,她骗了康辉,因为今天就是最好的时机,时不我待。

      为董卿更换了牢房,使她和其他囚犯隔离开是为了掩人耳目、方便行事。

      蔡紫用替班提醒康辉,董卿有危险也是她的授意。

      猎杀朱军除了私仇,更大的目的,在于分散狱兵的注意。

      一切都在周涛的计划里,包括她自己,总有人要承担这一切的罪责,那么,干脆就让她把恶人当到底吧,正中眉心的那枚子弹就已经是证据了。

       周涛不愿做提线木偶

       这一次,我骗过我自己,祈求能救下你。

       鲜血滑过黑夜里的草叶,浸润入泥土。

       董卿在康辉怀里支撑着向后看了一眼,周涛跪了下去,倒在血泊里,不知从何而起的悲意,一滴泪水迅速划过她的眼角。

       汽车开到了卡口出,康辉扶着董卿下车,董卿咳嗽了两声,身体的虚弱难掩精神的振奋,她看见来人双眼放光。

        “董卿同志!”

        “海霞同志!”

      海霞紧紧握着她的手,:“你是修平同志留给党最大的宝藏,感谢你在狱中的不懈斗争,解放区需要你!你在这里的工作将由康辉同志接任。”

      海霞的身后站着董宣和吴敏,吴敏伸手心疼地抚摸董卿的脸颊:“卿卿,你瘦了好多,是不是过得很不好!”董卿微笑着摇摇头,享受这片刻短暂的温情,“母亲,父亲!”“好了,快点启程吧,事不宜迟,晚一分钟就多一份危险。”董宣搂住吴敏的肩膀,泪珠从她的面颊上滴滴点点地坠落。

      “女儿一去,又不能常伴父母左右,养育之恩无法相报,实因国家所需,义不容辞。”董宣一向和董卿关系紧张,这一次却坚定地站在了她这一边,他无言地与女儿对望着,安抚着妻子:“去吧孩子,我们为你,感到骄傲!”

       没有想到,能获得父亲的认可时竟已到了这步景象了。

      董卿走出卡口,汽车已经在前方等待了,康辉始终跟在她身后,他想开口说些什么话,最终还是没说出什么。

      “康辉,等到解放的那一天,我在北平等你,你一定要来找我!”董卿半侧过身,一双明眸在月色的映照下楚楚动人。“好,一言为定!”康辉拥她入怀,闭上眼睛,就这一秒钟,就这一秒他想要她陪在自己身边,就这一秒钟他想要把她据为己有。他有一句话还等着说出口“董卿,我爱你。”

       汽车扬长而去,悠悠的小提琴声响彻夜空,是那曲《告白之夜》

      董卿趴到车窗口,悠扬婉转的小提琴声入耳,这是康辉给她的送别礼,他们的爱情也在琴声中慢慢重现,就像又回到了那个为她庆生的晚上。

      从起初的暗生情愫,到愈演愈烈逐渐坠入爱河,疯狂,忘我,热烈,赤忱地爱着,随后拥有着平淡而充斥着温暖的一段生活。接着,推翻一切,激烈地冲突,对峙,满是张力,再逐渐凄凉,撕心裂肺地悲痛不可遏制,最后一幕幕的重现仿佛又带回了当初的那份心动,终究都随风远去。

       泪水盈满了董卿的眼眶,或许,有那么一瞬间,她不舍得。

       康辉阻挡不了他深爱着的董卿以身许国,这山一程,水一程,山高路远路途艰苦,至少,有他的这一段征途,他用全力护着她。

        1949年初,北平和平解放。

        1949年春,董卿于清华大学任教。

        1949年夏,因肺疾病逝于清华园。

        1949年秋,新中国成立。

        “陇上有梧桐树,吾二者别时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此生已无憾事,唯有余生冗长,再难与你相见。

    




        完结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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